16-《战争与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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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放弃吧!你只会束缚自己……”
“让你见鬼去,”阿纳托利说,他紧紧地抓住头发,走到另一间房里去了,但是立刻又走回来,盘起两腿坐在靠近多洛霍夫前面的安乐椅上。“鬼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啊?你瞧瞧,我的心跳得真厉害!”他抓起多洛霍的手,按住自己的心窝,“ah,quel pied,mon cher,quel regard!une deesse1!是不是?”
1法语:她那多么可爱的小脚,我亲爱的朋友,她那迷人的眼神!真是个女神!
多洛霍夫脸上流露着冷淡的微笑,他那美丽的、显得放肆无礼的眼睛闪闪发光,凝视着他,显然他想再拿他开开心。
“喂,钱用光了,那时候怎么办啊?”
“那时候怎么办?呃?”阿纳托利重复地说,一想到未来,他诚然感到困惑不安。“那时候怎么办啊?以后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啊,干嘛说蠢话!”他看了一下表,“到时候了!”
阿纳托利往后面的房间走去。
“喂,你们快搞好了吗?在这里磨蹭!”他向仆人们喊道。
多洛霍夫收起了钱,大声呼唤仆人,吩咐司厨把路上吃的酒、菜和面食端来,然后便走进赫沃斯季科夫和马卡林坐着休息的房间。
阿纳托利在书斋里撑着一只臂肘,躺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露出笑意,温和地、低声地自言自语。
“你来随便吃点东西。喝点酒!”多洛霍夫从另一个房里向他大声喊道。
“不想吃!”阿纳托利回答,脸上还挂着一丝微笑。
“你来吧,巴拉加到了。”
阿纳托利站起来,走进餐厅。巴拉加是个迩近闻名的三套马车车夫,他认识多洛霍夫和阿纳托利并且用他自己的三套马车侍奉他们差不多六年了。当阿纳托利的兵团驻扎在特韦尔的时候,他不止一次晚上把他从特韦尔送出去,在黎明前再把他拉到莫斯科,次日深夜又把他送回来。他不止一次用马车拉着多洛霍夫逃脱追逐他的人,不止一次用马车拉着他们和茨冈女人以及们(巴拉加就是这样称呼她们的)在全城兜风。他不止一次载着他们时,在莫斯科城撞伤行人和其他马车夫,而经常援救他的就是他的老爷们(他是这样称呼他们的)。他在给他们赶车时,累坏了不止一匹马。他们不止一次地揍他,他们不止一次地用香槟酒和他所喜欢的马德拉葡萄酒他灌醉,他熟知他们每个人的越轨行为,若是普通人干出这种事,早就流放到西伯利亚去了。他们经常强邀巴拉加同去纵酒作乐,把他灌得烂醉,叫他和茨冈女郎一起跳舞,他们由他经手花掉的卢布就不止一千。他侍奉他们,在一年之内就有二十次要冒着生命危险并且遭受体罚的痛苦,为了给他们赶车,他把许多匹马累死了,他们纵然多付很多钱,也抵偿不了他的损失。不过他喜爱他们,喜爱那时速十八俄里的疯狂的驶行,他爱撞倒别的马车夫,压伤莫斯科的行人,在莫斯科的街道上全速地疾驶飞奔,在马车不能开得更快时,他爱醉汉在他身后粗野地吆喝:“快赶!快赶!”他爱在庄稼汉的脖子上狠抽一鞭子,尽管这个庄稼汉本来就给吓得半死不活、已经闪到一边去了。“他们才是真正的老爷啊!”他这样想道。
因为巴拉加驾车很内行,而且他和他们的爱好相同,所以他们——阿纳托利和多洛霍夫——也喜爱他。巴拉加给其他人赶车时总要讲价钱,兜风两小时,索取二十五个卢布,他多半派他的年轻伙伴去赶车,他自己只是偶尔给别人干这种活儿。但是他老爷们干活(他把他们称老爷爷),总是亲自出马,从不索取分文。只是从老爷的侍从那里打听到老爷家中有钱的时候,他才在几个月内有一个早上来见老爷,这时候没有喝酒,头脑清醒,在老爷面前深深地鞠躬,恳请他们搭救他。老爷们一问请他坐下。
“费奥多尔·伊万内奇老爷,大人,您真要救救我才好,”他说,“我根本没有马儿赶集了,您能借多少,就借多少吧。”
阿纳托利和多洛霍夫家里有钱的时候,就给他一千或两千卢布。
巴拉加是个淡褐色头发的庄稼汉,莫约二十七岁,面色红润,粗粗的脖子特别红,身体敦实,翘鼻子,一双小眼睛闪闪发光,满脸长着短短的髯须。他身穿短皮袄,罩上一件丝绸里子的雅致的蓝色长身上衣。
他对着上座画了个十字,走到多洛霍夫跟前,伸出一只不大的黑手。
“费奥多尔·伊万诺维奇!”他在鞠躬时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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