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 章|入绝境秦使腾挪 驰千里约长捞人-《战国纵横:鬼谷子的局(1-1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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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香亮出金雕,等于是向魏冉声明她只听金雕的。

    在黑雕台,金雕公子华是最高阶。

    “何人?”魏冉追问。

    “一个殿下不可能拒绝的人。”天香嘴角里浮淡淡一笑。

    保密是黑雕台的规矩。

    魏冉这也意识到过分了,拱手,语气凝重:“相国大人的安危,在下就托予二位了!”

    与威王当政时扶持太子槐一样,怀王也在有意无意地栽培太子芈横。譬如前番卧榻期间,怀王就让太子主政,朝中大小事务,由太子召请众臣谋议。

    然而,兵破国败,这是一手让怀王完全打烂的牌。太子横拿在手里,越看越是心焦,到后来干脆缩首不问了,一古脑儿将政事交给昭睢,军事交给王叔,自己除上朝之外,就守在他的东宫里,或吟诗作赋,或练剑习射,或呼妃喝妾。

    芈横不是一个爱操心的人,也操不起心。居太子之位,太子横得到的是楚国最优秀的师傅,受到的是楚国最完善、最精致、最勤勉、甚至是最苛责的程序式储君教育。可以说,太子横什么都学到了,惟独没有学到担当,也似乎没有事情让他担当,因为,在怀王眼里,太子始终是个担不起当的孩子。朝中事务,怀王宁听与太子差不多年岁的屈平,也不听太子,偶尔就朝事问他,也多是琐事,且是以考核、教训太子为标靶,因为怀王对如何解决早有定见,询问他只是为了找出他的局限。

    芈横如被缚住手脚,即使在他当朝之时,也无处施展,无法施展,更不敢越雷池半步。

    尤其是现在,怀王的病痊愈了,怀王重新当朝施政了,芈横就完全无事可做了。

    这日晚间,晚膳过后,天色未黑,太子百无聊赖,想出去转一圈,走到宫门,又拐回书房,拿出一卷诗赋,正自品味,宫尹走进,说是鄂君子启来了,在前院客堂守候。

    宫中诸兄弟中,他看重的有两个,一个是子兰,另一个就是子启,因为子兰的身后是南宫,子启则与王叔走得极近。

    两相称量,王叔的份量更重。

    然而,自他当朝理政迄今,子启一直未来,今朝突然登门……

    太子横正自思忖,宫尹压低声音:“与启公子同来的还有一位绝色女子!”

    “绝色女子?”太子横怔了,“怎么个绝色?”

    “这……”宫尹声音更低,“臣不好说,感觉是,”朝后宫嫔妃居处努下嘴,“与两个娘娘有所不同!”

    芈横快步走出书房,赶到前院客堂。

    客堂里已经燃起几盏灯,将堂间照得雪亮。

    子启迎上。

    灯光下,子启身后,果然伫立一个美女,光彩照人。

    是秋果。

    秋果远不是少女了,但近年来在天香的悉心调教下,愈加肤嫩肌滑,骨子里透出一股成熟女人的秀丽与庄严。

    芈横扫她一眼,转向子启,目光征询:“启弟?”

    “嘻嘻,”子启诡诈一笑,拉他走到厅外院中,朝秋果努下嘴,压低声音,“听说横哥身边缺个书僮,启弟这带她来,是要过过横哥的眼。横哥若是相中,就留她下来。若是相不中,启弟就……”指向自己,“自个受用了哟!”

    “你呀,”太子横苦涩一笑,摇头,“横哥这心里正在忐忑呢。”

    “横哥为何忐忑?”

    “将近午时,宫尹托人捎话,让我候旨。这不,我由午时守至现在,足足守有几个时辰了,可父王……”太子横看向宫门方向,轻叹一声,再出苦笑,“唉,我不晓得父王是为何事召我,心里没个底呢。”

    “若是这说,”子启笑了,“启弟此来就是恰到好处了!”

    “哦?”

    子启朝秋果又是一努嘴:“横哥或就用得上这个书僮呢!”

    太子横晓得子启是话中有话了,盯住他,目光征询。

    “横哥还是问美女吧。”子启朝秋果打个响指,不待秋果过来,扯太子横回到厅里,冲她说道,“美人儿,这位就是我讲给你的横哥,大楚殿下,还不见礼?”

    秋果款款走前两步,深深一揖:“民女叩见殿下!”

    见她自称民女,却是只揖不叩,太子横暗吃一惊,觉出她有些来头,遂还礼道:“荆楚熊横见过美人!”自入主位,指向客席,“美人,请!”

    秋果入席,子启坐于她的对面。

    “美人是——”太子横盯住她,顿住话头。

    “民女来自赵地,姓秦,名秋果!”

    “秋果?”太子横微微闭目,重复呢喃几下,似乎在心海里搜索这个名字,有顷,看向秋果,“你是赵人?”

    “民女不是赵人,是秦人。”

    听到“秦人”二字,太子横打个惊怔,由不得看向子启。

    “横哥,”子启微微一笑,“你可晓得她是何人?”

    “何人?”

    “我若讲出来,横哥会惊掉下巴。”

    “讲呀!”

    “六国共相苏秦义女!”

    “啊?”太子横果然惊讶。

    “还有,”子启又是一笑,“美人此来,是有一桩大事,关系到横哥了。”

    太子横又是一惊,再次“啊”出声来。

    “秋果,还是由你禀报殿下吧!”子启看向秋果。

    “禀奏殿下,”秋果拱手,“几日之前,秋果尚在大梁,此番赴楚,是奉义父之命,前来辅助殿下的!”

    “奉苏秦之命?”太子横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正是,他是民女义父!”

    “咦,”太子横怔了,“你是秦人,他不在秦国,是怎么认下你这个义女的?”

    “当年义父入秦,两度濒死,是民女救下他命的!”秋果淡淡一笑。

    “这……”太子横愈加惊愕,看向她的脸,“苏秦入秦那辰光,你多大了?”

    “有这么高吧。”秋果比出个高席,大约就是四到五岁,显然是刻意瞒去她的真实年龄。

    “你那么小,是怎么救下他的命的?”太子横盯住她。

    “我家住在小秦村,就在函谷道旁。他赴秦时,高车大马,天色昏黑,遇到暴风雪,将路埋了。前后无店,他又无处投处,刚巧我从亲戚家回来,路过他,将他带到我家,否则,那天夜里他就……”秋果打住话头。

    “第二次呢?”

    “是两个月后,”秋果再道,“大年三十,又是下大雪,我们一家在熬年,是我听到我家狗叫,跑出来开门,啥也没看到,正要回去,见我家的狗在地上又嗅又咬,我近前一看,是个雪人,就是我义父,不醒人事,整个让冻僵了。我叫阿爷出来,全家人忙活一宵,才把义父救活。后来,义父就认下民女做义女了!”

    显然,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在秦国到处传讲,太子横也是听说过的。

    “你做了一件大好事!”太子横朝她拱手,“纵亲六国都得谢你呢!”

    “谢什么呢?”秋果腼腆一笑,“我和义父是天定的缘分,他命不该死,我命中该做他的义女!”

    “你说的是!”太子横对此应答颇是赞许,表情放松许多,倾身,盯住她,“对了,秋果,方才你说,你奉苏秦之命来找我,是为何事?”

    “为两件事!”秋果侃侃应道,“一个是救张仪……”

    “啥?”不待秋果说完,太子横就叫起来,“救张仪?”

    “是的,殿下,”秋果接道,“义父晓得张仪使楚,也晓得楚王将他下狱,杀他泄恨,但这是不可以的,义父让我投奔殿下,因为能够阻止楚王的可能只有殿下了。”

    “为什么不可以杀他?”太子横急切反驳,“张仪欺我大楚,使我大楚失地千多里,死国勇士二十多万,罹难百姓不可胜数,楚国没有人不恨他,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怨!”

    “我义父说不可以,”秋果坚持,“义父说,楚国是打不过秦国的,再战仍旧会败,失地会更多,死人也会更多,不定还会灭祠亡国!”

    “什么?”太子横瞪大眼睛,“你义父竟然这样说?我大楚国在他眼里就是这般不堪?”

    “殿下,”秋果略顿一下,“民女只是捎来义父的话,义父一直护着你们楚国,义父是不会乱说的。你们不能再打了,得让百姓吃饱饭呀,民女一路走来,已经看到无数百姓向北逃难,说是要逃到魏国去,逃到韩国去,我问他们为何逃难,他们说,没有粮食吃了,所有粮食都拿去打仗了。殿下呀,你应该到乡野里走走,不要总是住在宫里,想要啥就有啥,想吃啥就能吃啥!”

    太子横吸一口长气,盯住这个来自秦地、向他传达苏秦志意的民女。

    秋果不再腼腆了,瞪大两眼与他对视。

    “这么大的事,你义父为何不来?”太子横冷不丁问起这个。

    “义父说,他有更重大的事情要做,”秋果早就备好话了,“五国合纵在即,列国特使就要到了,义父脱不开身。”

    “可他……总也不能派你来吧?”

    “义父派民女来,是为另一桩事情,是与殿下相关的事情!”

    “与本宫有关?”太子横再吃一惊,这也忆起秋果方才曾经提及这个,语气急切,“何事?”

    “就是启公子所讲的,做殿下书僮!”

    “咦?”太子横纳闷了,“本宫一是不缺书僮,二是从未向人提及过招收书僮,你义父为何强使你来做本宫的书僮呢?”

    “殿下现在不缺我这个书僮,但马上就会缺了。”

    “为何?”太子横愈加急切。

    “因为楚王很快就会派殿下到临淄去。殿下在临淄人生地不熟,义父担心殿下应酬不来,万一出个啥事体,就会影响到楚国将来,也就影响到义父的合纵大业,这才让我前来陪护殿下,做殿下的书僮。”秋果的秦式口音不紧不慢,把每一个字都咬得极真,因果细节更是严丝合缝。

    “让本宫去临淄?”太子横怔了,挠起头皮,看向公子启,“我怎么不晓得?”转对秋果,“你义父有没说过大王让本宫去做什么?”

    “人质。”

    天哪,是人质!

    太子横的脸色白了。

    “连本宫都不晓得的事,你……”太子横盯住她,不无质疑,“你义父怎么晓得?”

    “是齐王讲给我义父的。”秋果语气平淡,“义父陪同楚王特使屈平觐见齐王,要与齐国和睦,齐王要求楚王送殿下到齐国去做人质,屈平已经回奏楚王,如果不出意外,殿下恐怕很快就得动身赴齐了!”

    太子横猛地想到宫尹传话让他候旨的事,由不得打个惊颤。

    太子横正自心悸,一阵车马声喧,宫尹进来禀道:“殿下,是宫使,大王召请您这就入宫!”

    太子横凝视秋果,良久,看向子启:“这个书僮,我收下了!”

    太子横转身欲走,秋果叫道:“殿下!”

    太子横住步,转头看向她。

    “您觐见大王,莫要提及民女,也莫提及我的义父!”

    “为什么?”

    “我义父不想让人晓得我是殿下的书僮,也不想让人晓得他不希望张仪死。张仪是义父的敌手,就对手来说,义父是希望张仪死的,可就楚国来说,张仪是不能死的!义父说,殿下若能救下张仪,就是拯救楚国。殿下是大楚国的储君,是有责任拯救你的楚国的!”

    太子横深吸一气,朝秋果拱个手,大踏步而去。

    一如秋果所判,怀王召太子,真就是让他赴齐为质。

    “横儿,”怀王久久凝视他,看得他心里发毛,末了才道,“你年纪不小了,该立事了,也该为国效力了。眼下,我大楚的最大国事是向秦复仇,是收回由秦、韩、魏三贼所强占的失地,而要完成复仇,我大楚就不能四面树敌。前两年,是寡人犯糊涂了,偏信张仪那个无信之人,与齐王绝交,终让那个无信小人得志,结四国伐我,陷我于困绝。今朝寡人痛定思痛,决定与齐王重修旧好。屈平使齐,已与齐王讲好了,齐王同意不计前嫌,但提出一项要求,就是让你入质临淄。太子入质,事关重大,是以寡人犹豫多日,今朝才算定下,讲给你听!”

    “谢父王信任!”太子横因已有备,表情松驰许多,拱手谢恩。

    “横儿,”怀王见太子横反应积极,大是高兴,语气亲善许多,“你只管放心前往,齐王是断不会为难你的,因为寡人是真心与他睦邻。前番的事,寡人确实不该,使陈轸和齐,他尚未回来复命,寡人就又使宋遗绝齐,叫嚣于齐廷,失信于天下。唉,都是靳尚误我,这个蠢货,寡人真该治他重罪!”

    “父王,”太子横吸一口气,憋会儿,快意吐出,徐徐调匀气息,拱手,“儿臣诚愿赴齐为质,一是为国家效力,二是为父王解忧。儿臣有一恳请,亦望父王恩准!”

    “横儿,你讲吧!”怀王笑吟吟地看着他。

    “儿臣恳请父王放出秦使张仪!”太子横缓缓说出。

    “什么?”怀王的笑脸一下子僵了,不可思议地盯住他。

    “儿臣恳请父王放出秦使张仪!”太子横一咬牙,重复上句。

    “为何?”怀王出气急促。

    “因为,楚国不能再与秦国打下去了。”

    “为何不能?”

    “我们是打不过秦国的,再打下去,失地会更多,死人也会更多,不定还会……”太子横顿住。

    “还会什么?”怀王逼视过来。

    “灭祠亡国!”太子横几乎是嗫嚅了。

    “你……”怀王暴跳起来,手指发抖,声音发颤,“你这个怯懦的人!你……你……”

    “父王——”太子横跪下,哭泣。

    怀王在厅中来回踱步。

    不知踱有多少来回,怀王回到席位,声音平缓下来,但语气凌厉,威严,几乎是一字一顿:“太子听旨!”

    太子横叩首:“儿臣听旨!”

    “你这就回去筹备,三日之内,启程赴齐。至于张仪,我大楚二十万殉国英灵,皆在先祠里候着他呢!”

    “儿臣……遵旨……”

    两天之后,太子横动身赴齐,与他同坐一车的是书僮秋果。

    当然,此时的秋果已经不叫秋果,由太子横为她起出一个诗意的名字,梦郢,因为郢都渐去渐远,或就只在他的梦里了。

    太子横铩羽而归,使齐为质,张仪的命运就悬在郑袖一人身上了。

    自得授靳尚传授秘笈,郑袖一改往日的悲悲戚戚,满血复活了,全身心地盯住怀王。只要怀王不在,郑袖就会寻出各种借口,走进中宫,一口一个妹妹,将魏美人由头至脚赞美个遍。这且不说,郑袖还为魏美人亲手缝制衣服,购买头饰,甚至取代魏美人的身边侍女,亲手为魏美人上妆。

    魏美人在宫中已守数年,晓得怀王是如何宠爱郑袖的。作为媵人,魏美人在宫中的地位原本很低,只有侍奉主母的职分,早晚见到南宫郑袖是要跪地请安的。却不想造化弄人,魏美人于无意中得宠,而郑袖非但不吃她的醋,反倒对她呵护有加,着实让她感激。

    关键是,魏美人与郑袖都是魏人。当郑袖讲起一家三口血溅襄陵城门、惟她一人苟活于世的悲惨往事时,郑美人哭得稀里哗啦,也将她的身世一无遗漏地吐给郑袖,说她本为弓匠之女,其家世代以制作弓弩为生,她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惟她最小。二哥、三哥应役战死,姐姐嫁人,姐夫不久也战死了,家中惟余大哥承继父业。在她七岁时,乐坊选人,乐官挑中她,将她培养至十二岁,送入宫中,之后不久,她作为礼品被魏王赠予楚王,列作媵女。入楚十年,她出宫无望,就在心念俱毁之时,竟然得幸于王,意外受封中宫。在魏美人讲到两个哥哥及姐夫战死于沙场时,郑袖放声长哭,两颗不幸的心就这样通过亲人的死国壮举而牢牢地纽结在一起。由此出发,郑袖就怀王所好、怀王所恶、甚至在床第之欢中该如何迎合等,对魏美人悉心指导,对她的卧室色彩、床幔颜色、服饰搭配等也按怀王喜好予以评判。魏美人天性纯朴,未曾有过这般心计,听得是心服口服,一一照办,果然得到怀王更多的称赞。作为回报,魏美人也在怀王开心时为郑袖说话,一个一个姐姐地称赞南宫。

    秘笈就是秘笈。

    不消数日,怀王已从多个渠道获取了郑袖的言行,不无感慨地对宫尹道:“唉,今日看来,是寡人委屈南宫了!”

    “我王处处贤明,老奴愚钝,不知我王是哪儿委屈南宫了呢?”宫尹笑问。

    “你可知何为贤淑?”

    “贤是美,淑是好,贤淑就是美好之意,对不?”

    “呵呵呵,”怀王笑道,“你讲得过于笼统。先看这个‘賢’字,从臣从又从贝,又即驭,臣、又相合,指主人驭臣,譬如如寡人驭你。下面是个贝字,就是钱,所以,贤就是会管理钱,会过日子,会精打细算。”

    “啧啧啧,”宫尹赞叹,“王上若是不讲,老奴真还不晓得呢!‘淑’字又作何解?”

    “这个‘淑’字呀,”怀王捋一把乌黑的胡须,“从水从叔。叔乃捡拾谷物,水、叔相合,即从水中捡拾谷物。”

    “老奴真是无知,还以为叔就是阿叔呢,”宫尹憨憨一笑,“可这……从水中捡拾谷物,又是何意?”

    “你想想看,收获季节,谷物落地,且是落到水中了,若不马上捡起来,岂不就烂掉了吗?”

    “老奴明白了,”宫尹急切应道,“这淑字就是珍惜谷物,勤俭持家!”

    “是哩,”怀王赞道,“这贤淑二字呀,是要用在女人身上的。居家过日子,要想把日子过好,就必须勤俭持家。男人要挣到钱财,女人要善于理财,把钱用到该用的地方;男人要在田野里收获,女人要捡漏拾遗,以免不必要的浪费。”

    “可王上呀,”宫尹又是一笑,“南宫娘娘既没有为大王理财,也没有从水中拾禾呀!”

    “怎么没有呢?”怀王应道,“妇人事夫,莫过于用色。有色美于己且还夺己宠者,妇人必生妒心,此为妇人天性。可郑袖呢?她晓得寡人欢喜新人,非但未生妒心,反倒呵护她,关爱她,甚至对她比寡人呵护得还要周到,这叫什么?这就叫贤淑。她这是让寡人后宫和睦,好腾出全力忙于朝事啊。孝子事亲,忠臣事君,皆当如此才是。”由衷慨叹一声,“善哉,南宫贤淑哉!”

    宫中全是耳朵,怀王的赞叹自然一字不落地传入南宫。

    见机会成熟,郑袖就拿起一套早已备好的服饰,走进中宫,将衣服抖给魏美人,笑道:“妹妹呀,阿姐为你新做一套夜服,看下合身不?这套丝料柔和滑腻,如婴儿肌肤。想当年,阿姐侍奉大王时,常穿的就是这料子,每一次都让大王沉迷,舍不得脱它,总是不停地摸来摸去。阿姐让他摸急了,嗔他,大王呀,你这是摸人呢,还是摸衣呢。大王笑了,这才脱掉它。”

    “阿姐,您真好!”魏美人接过睡衣,拿手一摸,果是丝滑,轻声,“这是啥料?”

    “是鲁缟,上等货色,我好不容易才弄到几匹,舍不得用呢,这给妹妹做一套。”

    “谢阿姐了!”魏美人拿衣服走到镜前,“我看看合身不?”

    郑袖跟过来,为她脱去身上衣饰。

    魏美人着急欲试,郑袖却不急了,按她坐下,摸摸这儿,揉揉那儿,大呼小叫地赞美起她的色相来:“我的老天呀,难怪大王欢喜妹妹呢,连姐姐也想啃你一口!睢瞧,这眉眼儿,这身板儿,面如桃花,腰如柔蛇,”轻轻搓揉她的屁股,“啧啧,这屁股蛋儿才叫迷人呢,”压低声音,“大王最欢喜的就是这地方,妹妹真叫个美!”

    “阿姐?”魏美人脸色红了,“瞧你讲的!”

    “这有什么呀?”郑袖笑了,“阿姐这也脱光,让妹妹看看!”

    郑袖不由分说,脱光自己,在镜前扭动身体。

    “啧啧啧,”魏美人退后一步,欣赏一会儿,赞道,“阿姐呀,你才叫个美呢!”

    “唉,岁月不饶人哪,”郑袖嗟叹一声,在镜前扭动身躯,“相当年,阿姐初入宫时,也确实美过。可这辰光,阿姐老矣,唉,老矣,老矣!”将她的手导向自己的两只奶子,“不信你摸摸这儿,自打生下子兰,它们就不再硬挺了。”揉捏几下魏美人的,“瞧妹妹这,像是两只乳鸽儿,一不小心怕是就要飞呢!”

    魏美人一脸羞涩,笑了。

    郑袖也笑起来。

    突然,郑袖正在笑着的脸僵住了,目光落在她的鼻子上。

    “阿姐?”魏美人怔了。

    “妹妹,你这鼻子怎么了?”郑袖盯住她。

    “阿姐,没……没怎么呀!”魏美人摸向自己鼻子。

    郑袖近看,远看,目光一直不离她的鼻子,还用手指按在上面,揉几下。

    “阿姐?”魏美人发毛了。

    “难怪大王他……”郑袖欲言又止。

    “大王他……怎么了?”魏美人是真急了。

    “唉,妹妹呀,”郑袖收回手,轻叹一声,“你哪儿都美,只这鼻头略略塌了一小点儿,让大王嫌弃呢。”

    “我……”魏美人摸向自己的鼻头,“它不塌呀,大王也从未提过这个呀!”

    “你摸摸阿姐的!”郑袖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头上,“用力捏。捏过,再捏你的,自己比比看!”

    魏美人捏一下郑袖的鼻子,又捏自己的,确实,自己的鼻子软塌塌的,似乎没有骨头,而郑袖的鼻子,怎么捏都是硬挺挺的。

    “不瞒妹妹,”郑袖附在她的耳边,“大王有次摸在我的鼻头上,说了一句话。”

    “说啥了?”

    “大王说,不瞒你说,寡人见不得的是魏妃的鼻子,她哪儿都好,只那鼻子,能有你的一半就好了!”

    “大王他……真的这么说?”魏美人吓到了。

    “是呀,”郑袖应道,“阿姐一直以为大王不过是哄我高兴,今朝细审,大王是当真呢!”

    “阿姐,我……”魏美人一脸急切,“哪能办哩?”

    “阿姐教你一方,不一定管用,你可试试。”

    “快讲!”魏美人真正急了。

    “再见大王时,只要大王看你,你就设法把鼻子掩饰一下,展示出你的优胜地方。譬如说阿姐吧,”郑袖指向自己的乳房,“这俩奶子软塌了,只要他来,我就死活不脱肚兜儿,脱了也设法不让他细审。这招儿可管用呢!”

    “嗯嗯,我试试。”魏美人连连点头。

    两日过后,入夜,怀王驾到,歇在南宫。

    一番欢娱过后,怀王躺在榻上,看向郑袖:“袖儿,寡人有桩闲事儿问你。”

    “我王请讲。”郑袖偎入怀王的胳膊弯里。

    “这几日来,魏妃见寡人总是饰掩其鼻,颇是奇怪。听说你与魏妃交好,可知缘由?”

    “臣妾晓得呢,可……”郑袖一脸为难,“难为情呀,臣妾还是不说为好。”

    “说吧,你与寡人,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臣妾若是说了,大王不可生气!”郑袖讲出条件。

    “说吧,寡人不生气!”

    “妹妹是……”郑袖指一下他的腋窝,“厌恶大王这儿的狐臭味!”

    “什么?”怀王一把推开她,忽地坐起,嗅几下,“寡人有狐臭吗?”

    “臣妾未曾闻到!”郑袖笑了,“许是臣妾的鼻子不好使吧,感觉大王通体都是香的,尤其是出汗辰光,那股味儿是臣妾最爱!”在他耳边,悄声,“像是发情的公鹿呢!”

    “悍哉!”怀王的心境依旧留在魏美人那儿,牙齿咬得格嘣嘣响。

    “大王呀,您吓人呢!”郑袖紧紧搂住他,“您答应过臣妾不生气的呀,您……您就原谅她吧,她是臣妾的好妹妹呀!”

    怀王哼出一声,一把推开她,穿上衣服,大踏步出去。

    是夜,魏美人在熟睡中被宫人拖走,关入禁室,于次日上午被处劓刑,打入冷宫。

    南宫郑袖再度受宠,只能算是车卫秦所授计划的第一步,接下来的一步才是关键,就是由郑袖向怀王吹送枕边风。

    靳尚能够合法进入后宫的惟一地点是巫咸庙,这是怀王特许的。大祭司白云离开之后,后宫巫咸庙一应祭祀就由郑袖主持,郑袖就任命白云的大弟子为祭司,将沟通宫外其他巫咸庙的事务,交给靳尚,是以靳尚有一只可随时出入后宫的金牌,但目的只能是巫咸庙。

    巫咸庙的偏殿里,郑袖支走身边人,不无兴奋地将魏美人如何中计、怀王如何震怒、如何劓魏美人并再度宠她的事务细叙述一遍,末了朝靳尚连连拱手,充满感恩。

    “娘娘呀,”靳尚压低声音,“这事儿您确实得感恩,但不是感恩臣尚!”

    “不感您的恩,我该感恩何人?”

    “秦国相国,秦使张仪!”

    “啊?”郑袖惊呆了,“他……他不是被下入死牢了吗?”

    “张相国虽被下入死牢,但他的下人没有呀。还记得那个送给娘娘白色裘衣的秦国大商吗?张仪在出使之前,就托他问候娘娘,臣对他讲了娘娘的烦心事,他禀报张仪,张仪遂出此妙策,使娘娘从魏美人手中夺回大王!”

    郑袖沉思一时,抬头:“靳大人,您是要本宫向大王求情,救出张相国吗?”

    “眼下怕也只有娘娘能够救他一命了!”

    “我救不了!”郑袖苦笑,“你是晓得大王的,为商於的事,还有两番征战,大王是真的生张相国的气了!我若为他说话,大王怕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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