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牡丹-《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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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川有些疑惑回头,就看见长廊尽头,李蓉站在牢狱中静静看着他,她看他的神色里带着继续挣扎,李川有些看不明白,许久后,他才听李蓉开口道:“等会儿你让其他人送秦二小姐就是,宫中还有事等着你,你早点回去。”

    听到这话,李川就笑了:“知道了,这种事儿你也要吩咐,当我小孩子啊?”

    说着,李川摆了摆手,就带着秦真真一起离开。

    李蓉见着李川的背影,站着还有些茫然,裴文宣虽然没见到李蓉的神色,但她的心思,他却也是猜到几分:“不想让太子和秦二小姐再碰到一起了?”

    这次他注意了用词,没有再叫“真真”。

    李蓉听了他的话,淡道:“你又想?”

    “这次遇到得早了点。”裴文宣有些担忧,“不知会出现什么变故。”

    李蓉不说话,裴文宣的担心她理解,就像她只是半个春宴,就将所有事折腾得与上一世全然不同,而如今李川与秦真真早遇见这么久,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

    上一世李川和秦真真是在一年后才认识的。

    秦真真因为选妃入宫,成为李川的侧妃。入东宫头些时候,秦真真与李川不和,李川几乎不与她见面,她在东宫里常受欺负,后来裴文宣几番帮扶撮合,秦真真才入了李川的眼。

    也不知道李川是怎么回事,以前一直不懂情爱,和秦真真在一起后,突然就发了疯,一心一意只念着这个人。

    但盛宠之下,所带来的不仅是爱,还有利刃。

    于是在李川登基后一年,秦真真诞下李平,紧接着就死在了后宫。

    她死那天,李川一直抱着她的尸首不肯放,是李蓉过去了,才把人从李川怀里拖出来。

    秦真真死后,李川坚持以皇后之礼下葬,提前将她放入了自己的皇陵,那时候大家只是觉得李川消寂,以为过些年李川就会好起来。

    谁知他并没有,他脾气越来越差,也越来越暴戾,年少一直以仁德著称的太子,最终也走上了和李明相似的老路。

    他穷兵黩武,打压世家,铁血手腕镇压朝堂,也只有李蓉稍稍能够管些他。

    但后来苏家一案,他们姐弟,最终还是有了隔阂。

    苏家一案后,她因伤卧床,李川来看她。

    那时候他已经很消瘦了,他们隔着帘子,李蓉看着他的身影,觉得他仿佛一道剪影。

    他说话有些恍惚,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秦真真。

    他那一日说了很多,像是年少时一样,说到末时,他忽然开口。

    他说:“阿姐,我心里有只野兽,我关不住它,我害怕它,也害怕自己。伤了阿姐,对不起。”

    “好在,”李川轻笑起来,“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日后,一切就拜托姐姐了。”

    说完之后,他站起身来,似若出世的方士一般,飘然离开了她的房间。

    在苏家人下葬后不久,李川宣布出家。裴文宣带着群臣堵在了大行宫跪了一天,终于达成了妥协,李川不出家,但也不再管事。

    此后二十五年,李川再没上过一次早朝,每日沉迷于方士所描绘的幻术之中,企图寻找起死回生之法。

    她在后半生无数次回想,如果她没让李川经历太子被废,没让他和秦真真相遇,是不是她的弟弟,这一生都会像年少时那样,永远心怀希望,如寒日之火,照此世间。

    只是那时候,没有什么回头路可走,她不去想无法改变的事,也就浑浑噩噩一直走了下去。

    可如今却不一样,她当真有了选择。

    他们两个人靠在同一面墙上,各自站在两边,李蓉不说话,裴文宣仰头看着午后的天空,过了好久后,李蓉缓慢出声:“这次,你不会再让她入宫了吧。”

    裴文宣不说话,李蓉有些疑惑:“怎的不应声?”

    “看你。”

    裴文宣平淡开口,李蓉颇有些诧异了:“为何看我?”

    “你若同意,我会去同秦临说一声,说过了,他们还要她入宫,那就是她的事。至于要不要直接插手让她不能入宫,那是你的事。”

    这话把李蓉说懵了,她听不明白。

    她缓了片刻,左思右想,小心翼翼道:“不好意思,你能不能……说明白一点?我有些听不懂。”

    裴文宣得了这话,垂下眼眸:“当年我就不该插手的。”

    李蓉更不明白了,她隐约仿佛是懂了这句子上的字面意思,裴文宣似乎是说,他不打算再管秦真真了——

    可这又怎么可能呢?

    李蓉茫然。

    且不说秦真真在裴文宣心里的分量,哪怕秦真真在裴文宣心里没什么分量,只是个朋友,依照裴文宣的个性,也不可能明知秦真真入宫会死,还眼睁睁看着秦真真去死的。

    而且什么叫若她同意?

    她需要同意什么?

    他裴文宣的事儿,什么时候需要她来同意了?她管得着吗?

    李蓉整个人一头雾水,她甚至都不知道这问题该分成几个问题、该从哪个角度发问了。

    裴文宣靠着墙,低着头不说话,他知道李蓉是要问他的,他心跳得有些快,有那么些紧张,他有些期待着李蓉问出口来,毕竟这是他那么多年,都没有找到合适时机说出口的话。

    可他又不知道该不该答,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这些,似乎徒增人伤感遗憾以外,也没什么其他多余的用处。

    两人静静缓了缓,李蓉终于出口:“那个,你的意思是不是,我让你管,你才管,我不让你的话,你就不管了?”

    裴文宣低着头,片刻后,他轻声应了一声:“嗯。”

    “为……为什么?”

    李蓉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裴文宣垂着眼眸,缓慢出声:“人和人之间,本是有界限的,每个人身上都是蛛网,一张网牵扯着其他人,每个人都需要在这个界限中活动,若是超过了,你往哪一边便一点,都会引起另一边人的疼。”

    裴文宣这话说得含蓄,但李蓉却听明白了,她轻轻靠在墙上,听裴文宣难得认真又平和的言语。

    “她有她的哥哥,她的丈夫,她自己,本来也该承担起她的人生,她的每一个选择,都会带来其结果,任何人的插足,都不是一件好事。”

    “我有我的责任,无论这个责任从何而来。如今我既然答应了你成婚,我便会以一个丈夫的要求约束自己。”

    “直到咱们契约结束?”李蓉轻笑。

    裴文宣沉默,片刻后,他淡道:“或许吧。”

    李蓉听着裴文宣说话,拉了个蒲团到墙角,盘腿坐下来后,整理着衣衫,感慨道:“裴文宣,这五十年你当真没白活啊。你要是早早有这点觉悟,咱们上辈子,说不定还真能白头到老呢。”

    裴文宣得了这话,睫毛轻颤。

    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李蓉这话像利刃一般,瞬间贯穿了他。他一时也分辨不出这种感觉来自何处,或许是因遗憾,或许是对上一世的不满,又或许是,上一世年少时那未曾言说过的感情,蛰伏经年后,某一瞬的反扑,一口狠狠下去,就撕咬得人鲜血淋漓。

    疼痛让裴文宣下意识镇定下来,他惯来在极致的情绪下,便会进入一种极端的冷静。

    李蓉整理着衣服,对裴文宣的感觉浑然不知,继续笑道:“我当年就知道你这人聪明,事儿早晚能想明白,果不其然啊,你说如今就你这模样,你这想法,出去得多少姑娘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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