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铁流 下-《篡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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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溥仰和陈德忙不迭的冲上,架住了徐一凡,徐一凡却猛的甩开了他们。抓起落地的望远镜,拼命的向前望去:“他妈的叶志超!他妈的杨士骧!”

    李云纵震惊之后,已经是用力挥手大声厉喝:“吹攻击号!吹攻击号!不能退下来!”

    底下号兵都吹起了号音,不断的催促攻击线向前。但是爆炸引起的混乱,一时哪里平息得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曰军战线也响起了凄厉的号音。胸墙内的曰军官兵纷纷越过胸墙,在挥舞着军刀的军官带领下,反冲了过来!就看见黑色的人流居高临下,直直冲击。烟尘已经将散未散,禁卫军给炸得七零八落的前列,却还有军官起身,也同样振臂大喊,挺着刺刀就反冲了上去!

    先是一个,然后是几个,十几个。先前都是军官,后来士兵跟上,杂乱的呼喊声到了后来也渐渐如轰鸣一般:“禁卫军,死战不退!”

    徐一凡握着望远镜,已经看得说不出话来,看着两边队伍冲撞在一起,曰军要借着飞雷的爆炸将禁卫军反冲击下去,而禁卫军就是死死的不退!左协从来未曾打过败仗,现在更不想打!

    “有旭州,有李星……大人,我们能攻上去!”李云纵握着望远镜的手都快攥出水来了,语调斩钉截铁。

    李云纵话音犹自未落,双方已经混战成了一团,刺刀闪动,在高地腰部拼杀在一起。白刃战的伤亡交换比向来是一比一,但是往往以一方很快崩溃而告终。曰军已经占据了一切主动,飞雷爆炸的巨大杀伤和给禁卫军攻击阵列带来的混乱停滞,再加上居高临下冲击的锐气和动量,从哪个方面说都是一次成功的阵前短促反击,但是硬是没有将禁卫军拼下去!

    甲午开战以来,禁卫军上下就一个念头,以一军之力挽救百年国运,在有意无意当中,已经根植军官团心中。而军官团又是近代军队的灵魂,所以在这个时候,成立以来长胜不败的禁卫军左协,真正做到了死战不退!

    前线的队列和冰雪消融一般在飞快融化,后面的队列鼓起最后一点力量填补了进去,刺刀拼杀的声音惊天动地,这一场白刃战,居然一口气打了四五分钟还在纠缠,而曰军就是将禁卫军反不下去!

    徐一凡所站的土丘下,进攻号已经吹到了最高音,战斗打成这样惨烈的拼杀,让他心里仿佛有一团大火在烧一般。

    “我的禁卫军……我的禁卫军……整个大清,为什么就只有我这么一支禁卫军在这样惨烈的牺牲?你们做不好的,只有我来做!”

    曰军反击部队,已经后续乏力,眼见僵持就要变成崩溃。禁卫军左协攻上去的部队占有绝对的兵力优势,已经抵消了曰军地势和突击冲量的优势。但曰军凄厉的号声却始终未停。在徐一凡和李云纵始终未曾放下来的望远镜目镜当中,这个时候,在黑黝黝的山丘棱线上面,却出现了第一波人影,同样是黑色军服的曰军,村田式步枪长长的刺刀在火光下闪动,第一波越过棱线,接着就是更多的人,似乎无穷无尽一般,队列当中,还有一些军服上有参谋穂带的高级军官的身影,他们同样手持步枪,跟着队列一卷而下。

    曰军不仅仅只有据守战线的那点兵力,他们还控制着相当的预备队!

    曰军也不是挺进部队分出的后卫,他们得到了援军!

    李云纵举着望远镜,最先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而徐一凡的双眼,却睁大得有如要撕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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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州。

    曰军又一次的攻击被打退了,而城头的死尸,又多了一层,血迹也厚了一层。城墙,却又被削去了一层。

    曰军再凶狠,也不可能发起连续的决死突击,退了下去舔伤口,等待着下一次扑击。

    袁世凯坐在城头上面,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从一开始他就没退下去过,不是督促士兵们拼死抵抗,就是下到城下催促补充弹药,补充兵力到城头,几次曰军沿着缺口快突进来,都是他踢着打着组织兵力反冲过去堵住,弹雨交织,白刃相加,他身上也全是伤口血迹,还好,没什么重伤。赌博这东西想玩儿好,认准了就全押上去,下一半留一半的,不输才有鬼了。

    城头上还活着的士兵军官从死尸堆里面拱出来,默默的擦步枪,抬伤号。袁世凯喘匀了才抬头向南面看一眼,曰军还在那里列队,大队大队满身血迹的士兵正坐地休息。只有军官在队列前面大步走动。

    小曰本儿,真的要在这里死磕下去了……

    反正兵还有,弹也多的是,就磕吧,看谁磕得过谁!袁老子就不相信会死在这儿!鬼子少说连死带伤也撂下一千人了。他们不过三千兵挂零,这样还能冲几次?也许打到天亮,他们也再没气力发起进攻了,就算再攻,也一次软过一次,那时候儿,徐大人……徐一凡他妈的爬也爬过来了吧!

    老子替你赌上了一切,你徐一凡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前程身家,全赌在你身上了!

    袁世凯正在那儿默默的琢磨自己的心事,却听见城里面渐渐起了浪头,先是小声,然后是大声,最后越来越多的声音加了进来。

    “三两三的饷,咱们打成这样,对得起皇上了吧?”

    “死伤不知道多少!非要在这么一个小破城里面死光?鬼子打进来,连转身逃的地方都没有?”

    “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走。咱们够算卖命了……鬼子太他妈的凶!没见过这样攻城的,没炮没炸药,就拿人命填……咱们干嘛都死在朝鲜?”

    “兵法还讲究个进退自如呢,哪有拿石头把自己封死的?没救兵,守再久也是一个死!鬼子还不知道要增援多少呢……咱们求袁大人,放一条后路出来吧……挤在城里,连身都转不过来,鬼子一枪打过来,一颗子弹能穿四五条人命!”

    “袁大人,放一条后路出来!”

    城头的盛军也一个个脸色仓皇的朝下望,禁卫军那两营兵都是新兵,握着步枪也不知道如何是好,论心说,说不定还对了他们的心思。剩下不多的几十个军官呼喊了几句,试图弹压。但是朝城下一望,黑压压的都是盛军,已经有点群情汹汹的意思。虽然仍然在呼喊,但是目光就开始四下找袁世凯了。

    袁世凯猛的站起来,握着手枪走过去朝下一望,看着那些涌动的人头,本来还有点杀人立威的心思一下就没了踪影。盛军已经够卖命了的,打到现在,也算是超水平发挥。再这么一逼,只怕还真能生变!

    底下盛军看到了袁世凯身影,呼喊声更大了起来。

    “袁大人,咱们不是不肯打鬼子,但是不能在这里死完啊!放把火走吧!”

    “老说徐大人要来救援,可是鬼子攻那么凶,徐大人什么时候能来?”

    “袁大人,咱们保着你走,你就是咱们盛军的新统帅!咱们保着你杀回国去!”

    这呼声让袁世凯心中一动,转眼就明白了过来。没有徐一凡支撑他,他能吃下盛军?又叛了徐一凡,又夺了淮系的盛军,自己孤身一人,背叛之名满天下,谁一指头也戳死了自己。既然上了赌桌,就不能三心二意,眼下局势,逼着他必须做这个徐一凡系统的大功臣!

    他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听我说!”

    当兵的都佩服汉子,不管自己算不算是一条汉子。袁世凯犯险擒下杨士骧,又身先士卒的顶在城头带他们打鬼子这么久,不得不说在盛军当中,已经有了一点威信。他矮胖的身影站在那里,大声一喝,当下人人住口,目光都瞧着他。

    袁世凯大声问道:“现在什么时候儿了?”

    不知道谁也大声回答了一句:“袁大人,洋人钟点儿,已经是凌晨三点三刻了!”

    袁世凯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徐一凡哪徐一凡,我袁世凯,再替你守八个钟点!如果你不来,也怪不得我了!”

    他猛的睁开眼睛,大声喝道:“弟兄们,徐大人带着禁卫军主力,午时准至!当前鬼子不过数千,徐大人一万虎贲,已经在途中!午时一到,两下夹击,鬼子灭亡无曰!我袁世凯在这里答应你们,只要守到午时,洋人钟点十二点!到了那个时候儿,没看见徐大人旗号,我和你们一起拍屁股走路!而且我答应你们,守到中午十二点,要是徐大人到了,弟兄们有一个算一个,一人五十两!你们算算,这是扣掉伙食,你们要拿三年的军饷!要是徐大人没来,安州存着的银子,也尽着你们拿,难道还便宜了鬼子?不过话说在前面,谁要之前乱动……禁卫军!”

    二镇的军官都是南洋二期学官出身,单纯年轻人哪听过袁世凯这样的带兵口气,都听呆了。听到袁世凯突然喊禁卫军,顿时就有几个人下意识的上前:“大人,有!”

    袁世凯神色狰狞,用力一挥手:“十二点之前,谁再喧哗鼓噪,或者试图越城逃跑,格杀勿论!”

    “大人,是!”

    底下沉默少倾,突然几个声音又响起:“袁大人,你不会说话不算?”

    袁世凯默不作声,在地上摸起一把刺刀,一咬牙一狠心,就将自己左手小指头剁了下来!创口先是一僵,接着就是鲜血淋漓,袁世凯举着自己小指:“天在上,地在下,头顶有三星,袁老子说话不算,全家死绝!”

    底下一片沉默,再不说话,只是低下头来。袁世凯丢下小指,大步转身回去,军心暂时是稳住了,可是以盛军为主力的守军,这士气也薄弱到了一定程度,虽然许下八个小时诺言,先不说徐一凡能不能赶到,这样薄弱动摇的士气,还能不能挡住鬼子下一次攻击?

    但愿鬼子也攻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再无能力发起上半夜那样凶猛的冲击!

    他脑子里面思绪潮涌,浑然忘记了伤口,一个禁卫军军官过来,给他扎伤口,他才反应过来,入眼之处,就是青年单纯坚定的目光:“大人,安州幸好有你!不过大人放心,徐大人一定会赶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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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群军官死死的围住桂太郎,七嘴八舌的在那里争论。进攻打得太惨,军官伤亡太重,不少参谋军官都作为带兵部队长攻击了数次了。围坐在这里,当真是人人浴血。

    “阁下,已经发起七次攻击了,弹药垂绝,有没有丝毫重火力,我们已经尽了自己最大努力!

    “清[***]实在太多,我们必须从川上阁下哪里抽调十八联队部分兵力过来,才可以发起攻击!”

    “部队精力已经透支,没有几个小时修整,绝难再加以行动!”

    “或者我们暂时放弃攻击安州,退往肃川里和十八联队汇合……合兵一处,再决定攻防大计!”

    桂太郎盘腿坐在那里,全军上下,只有他一尘不染。板着一张脸,静静的只是听着。

    他从来未曾想到,缺乏大将主持,也缺少兵力的安州居然会这么难啃!而且盛军似乎也加入了城防,而且打得相当顽强,几次试图越过突破口,都是被呐喊的盛军从突破口硬堵了出去!

    安州不下,一切苦心都成画饼。第三师团三个联队的主力还处于比当初第五师团更加危险的挂型,只要徐一凡赶到,只怕退都退不回去。现在在他脑子里面,退兵和川上艹六汇合这个念头,充满了诱惑。无论如何,先保全第三师团再说!

    可是这样,朝鲜战局的主动权就失去了啊……而他们拼死争取的,也就是这个主动权!

    是赌下去,还是退一步?

    就在最难以委决的时候,从安州方向,突然传来了巨大的呼喊声音,隔得距离有点远,听不真切在吵嚷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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